后凉龙骧将军吕邈教你如何一本正经胡说八道

胡说八道容易,看起来一本正经也不难,但那都是从你自己的眼光出发。

让别人看起来同样一本正经就非常有挑战了,即便你真的是在一本正经。

历史上很多著名的说服案例,其实都有一个“成功核心”。因此,那些有名的谋臣说客不用上沃顿商学院的谈判课也能够纵横捭阖。

和秦仪良平比起来,后凉龙骧将军吕邈只是一个小角色,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。这个时刻就是那一次他胡说八道的时候。

吕邈也算是后凉的皇亲贵胄,虽然这个政权只有17年的历史,但这并不妨碍在这里上演那些百年王朝的保留节目——夺嫡。

后凉太祖吕光,是所有人的爸爸。但参与夺嫡的不仅有自己的儿子,还有自己的侄子。这场宫廷戏有三位主角:庶长子吕纂,侄子吕超,以及吕光嫡出的吕纬。而我们的主人公吕邈,是吕超的弟弟。

吕光

其实还有一位太子吕绍,在吕光崩后很快就被吕纂逼死。

吕纂继位不到一年,本来朝内就众心不安,几个兄弟又各自为政,本应多加优抚,延揽人心,却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,对吕超开起了“不听话就把你杀掉”的玩笑。吕超自然当了真,也不得不当真。在一起喝了场大酒之后趁机将吕纂贯胸刺死。

吕超虽说杀了吕纂,但还不能自己继承大统,因为按继承人的顺位,前面还有吕光的嫡子吕纬。

当时就有人劝吕纬:

超为逆乱,公以介弟之亲,仗大义而讨之。姜纪、焦辨在南城,杨桓、田诚在东苑,皆吾党也,何患不济!

倘若能兴“义师”击超,或许真能一战。但吕纬自然知道,成王败寇,这一仗如果不能保证取胜,那么自己只会万劫不复。面对“举事已成,据武库,拥精兵”的吕超,吕纬心里还是打鼓的。

这种时候,谁都需要有一个人能信任。而之所以信任他,并不是“这个人”多么值得信任,而是“这个人”能告诉你,你自己是多么值得信任。

这就是那些纵横家赖以肆其志的关键,但在具体的操作手法上还有讲究。

于是我们的主人公登场。吕超的弟弟吕邈当时“有宠于绍”,进言曰:

纂贼杀兄弟,隆、超顺人心而讨之,正欲尊立明公耳。方今明公先帝之长子,当主社稷,人无异望,夫复何疑!

在我们这些“外人”看来,这根本就是吕超派来的卧底在跳反:用这些华而不实的理由麻痹吕邈,给吕超以可乘之机。

吕超杀了吕纂,是为了给吕绍你清除障碍,现在大家都等着你去当老板,吕超根本就没想和你抢——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?

吕绍绝非昏聩之人,又在吕家历练多年,既知道宫廷斗争的六亲不认,也知道吕邈和吕超的关系。他说的话,能信吗?

纬信之,乃与隆、超结盟,单马入城;超执而杀之。

他彻头彻尾地信了,于是彻头彻尾地输了。

吕邈这段话为什么能在吕纬这里取得“一本正经”的效果,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:

  • 吕纬愿意相信。当时的形势,吕纬如果不兴师任由吕超发展,那么自己肯定是下一个被除掉;如果兴师讨伐,心里却没底,甚至他可能已经肯定自己在军事上不是吕超的对手。两者都是死,但他同时也认定一点,就是自己在“伦理”上占有嫡出的优势,这是他唯一的“卖点”。所以他愿意相信吕邈说的,这是第一个原因。

  • 吕邈说出了吕纬对现实的设定。“先帝长子,当主社稷”,这应该是吕纬无数次对自己说过的话。人在世上,只受一件事的驱动,那就是让自己的想法与现实实际保持一致。但这件事有一个特点,如果是自己考虑,会对“现实究竟是不是我想的这样”保持怀疑,但如果由别人说(特别是自己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),那么就很容易轻信。因为这份“认同”是现实能向我们罗织的最温柔的陷阱。这是第二个原因。

  • 吕邈描绘了一幅图景。这是这套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心法的具体招式。“正欲尊立明公耳”,让人仿佛看到了吕超将王位拱手让人,北面称臣的样子,吕邈可能还给自己添了些黄袍加身、山呼万岁的戏份。在前两点的前提下,如果再能将具体的景象描绘出来,激发出对方的瑰丽想象,那么你的胡说八道就成了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。


庄子《大宗师》开篇有云:

知天之所为,知人之所为者,至矣。

老天究竟是什么意思,我摸不明白,但人都在想什么,庶几可以窥测。特记于书侧:

此非纬昏闇轻信,固邈之所言,如纬自言,邈之所劝,如纬自劝;言而能验,事与意合,此即人之所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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