蝴蝶泉

二十年前第一次去云南，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。到达昆明之后，又去了石林和大理。那时年纪尚小，又不知人文地理，自是懵懵懂懂走马观花。算到而今，能回想起来的经过十不存一。岁驰时移，所谓”彩云之南“，于我更多的只是在旅游APP填写足迹时聊以凑数。若当真讲讲心得，其实与没去过无异。

不意今年双节仓促之中竟又成行。北京飞昆明，只需半天足矣；动车至大理，也不过像打车到新修的廊坊大兴机场。至此才算是真正见过了滇池和洱海。不知为何我印象中这两个都是如后海这般的“市内人造景观”，却不知即便曾目遇亲见，也可能错得离谱。唯有蝴蝶泉，久别重逢，历历如昨。

上次来蝴蝶泉时，天空下着不小的雨。穿过一片竹林便可以看到那根斜出于泉水之上的合欢虬枝。泉水小小的一泓，澄碧通透。惊讶于泉水的清澈，即便密集的雨滴溅起波纹，依然可以看清泉底堆积的硬币，仿佛只要愿意，随时可以分辨出硬币的面额。

我试图压着栏杆伸手剜一捧泉水，却在刚探出身子时把自己倾倒进了泉水里——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晰的倒影，比镜子里还要清楚。我赶紧叫身边人来观赏这一“奇观”，泉水映照出两个人的影子。雨水滴落，影子聚而复散，散而复聚，却仍能在一片“波谲云诡”中看清两人的表情。二十年后，我于滇池洱海都无甚印象，偏偏记住的就是这蝴蝶泉边的倒影。

我曾梦到过一次蝴蝶泉，梦到过这泉水里的倒影。梦里的那天没有雨，也没有别的游人，依然是两个水面上的倒影，只是这两个影子一般高大，已没有了那个十岁的孩童。倒影一如昨日那般清晰，能看清两个影子似乎还在互相说着什么。我突然扭头，只觉得阳光刺眼，身边却没有旁人。再把头扭向水面，泉水由黛转靛，只有合欢树枝的影子沉在水底，静默不语。

这次再来，景区经过了明显的修缮和扩建。再一次站在蝴蝶泉边，一切却都没有改变样子，连泉底的一枚枚硬币也仿佛从来都是那些。二十年人事殊异，旧日无觅，惟乞泉水可将昔时倒影，纪存丝缕。却又深知影似飘蓬逐流水，君若再见更潸然。此念无望，但求这蝴蝶泉水他日若遇故人重来，请纷纷蝴蝶必为我梦中托语：

暌违日久，今又重逢，请来泉边，得晤一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