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魏司徒东郡公崔浩教你如何忽悠领导

“崔浩”这个名字很普通,普通到今人还有很多人和他同名。但官拜三公的北魏东郡公崔浩并不是一个“差不多先生”。把这么普通的名字放在这么神奇的男人身上,让人在读史料的时候都能产生一种出戏的感觉。

说实话,崔浩当上北魏的司徒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。他本就出身高门望族,祖上也有人当过曹魏的司空,之后祖祖辈辈又在当公务员这条路上颇有家学。正遇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的乱世,国家培养个干部也不容易,有如此人才自当是要人尽其用。

崔浩也没让领导们失望,历仕道武帝、明元帝和太武帝三朝,为北魏东征西讨开疆扩土立下了不世之功。除了在谋略上“自比张良”之外,崔浩还精研各类天文星象卜筮谶语等杂学,同时还喜欢对魏国臣民的价值观、世界观发表看法,《资治通鉴》载:

浩不好老、庄之书,曰:“此矫诬之说,不近人情。老聃习礼,仲尼所师,岂肯为败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治乎!”尤不信佛法,曰:“何为事此胡神!”

魏晋南北朝时期,玄谈是一大风雅之事,是阶级身份和智力水平的象征。而佛教不仅在这一时期被多国所推崇,北魏更是在平城西郊修建了云冈石窟,虽然是在崔浩死后,但也可以看出这个国家的佛教传承。最重要的是,围绕佛教这种意识形态,出现了一批享受特权优待的僧侣集团。对崔浩来说,不喜欢佛教不仅仅是个人偏好的问题,如果总是在领导面前说佛教的坏话,其实就是动了“既得利益者”的蛋糕。

所以这些人对崔浩自然是没有好眼色的:

及世祖即位,左右多毁之。帝不得已,命浩以公归第。

因为利益冲突的原因,崔浩受到了排挤。这短时间崔浩一定是不服气的,以他骄傲的性格,在“归第”的这段时间里,一定在思索如何打压“僧侣反动集团”并让自己东山再起。

我们在生活中常见的场景就是领导给下属画大饼,许诺未来的种种利益,并且绝对没有任何无法兑现后的赔偿措施,所以这种事一般都可以称为是“忽悠”。只是忽悠并不是领导的专属,下属也可以忽悠领导,并且更具观赏性。

所有的忽悠都要有一个人心的饵。领导知道下属需要什么,下属也可以知道领导需要什么。而拓跋焘想要什么,崔浩很清楚。佛教也许可以帮助他的臣民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还保有对“来生”的渺远幻想,但不能帮他成为一个名垂千古的圣君。

像所有崔浩曾经擘画过的国际形势和斗争策略一样,这次他也很准确地把握住了问题的核心,就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对佛教的态度。若拓跋焘崇信佛教,或仍然需要佛教,那么他便没有胜出的机会。于是问题的关键就变成了,如何让拓跋焘不再需要佛教。

很多时候,不再需要并不是彻底松手,也可以是给他一件更好的代替。

想要忽悠领导,就绝对不要讲逻辑、辨是非,把领导推到“正确”的对立面。即便你再正确,你正不正确也是领导说了算。你要做的只是换一种方式证明领导的正确。

所以佛教并没有错,您信佛也不是什么问题,但是只信佛还不够彻底,还不够宣扬您的理念,不能彰显您对天下的胸怀,还不能够和您身份完全匹配。

什么才是“匹配”?崔浩找到了一个民间神棍寇谦之,先给他安排了一个老聃亲封天师道正统的身份,又让他偶遇了老子玄孙李谱文,得授真经六十卷,为道家不传之妙。同时李谱文授予了他“辅佐北方太平真君”的人生使命。北魏的一班文武是不买寇谦之的账的,但崔浩却疯狂表演,执弟子礼,并上疏给拓跋焘:

臣闻圣王受命,必有天应。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皆寄言于虫兽之文,未若今日人神接对,手笑粲然,辞旨深妙,自古无比。岂可以世俗常虑而忽上灵之命!臣窃惧之。

第一句就直击拓跋焘的命门——不想当圣王的皇帝不是一个好拓跋焘。全文没有提一句佛教如何不好,身边的人如何不好,而仅仅是“圣君天应”的饵便达到了既定目标,左右之围,不攻自破。

帝欣然,使谒都奉玉帛、牲牢祭嵩岳,迎致谦之弟子在山中者,以崇奉天师,显扬新法,宣布天下。起天师道场于平城之东南,重坛五层,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,每月设厨会数千人。

在《资治通鉴》这段记述之后,司马光跟了一贴,他想不通为什么崔浩本来不信佛道,却又独信寇谦之。绕来绕去最后讨论到“君子择术”这类中心思想,其实一点边都没摸到。

故记言于书左:

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初浩欲排佛而帝左右毁之,非左右之力强,乃帝尊佛老之法故也。今浩欲清君侧,必思以新法,帝能信而用之,则左右之围自解。故因循老庄旧义,以谦之之言为深妙,并劝帝以上灵之命云云,此皆一时权宜,非实信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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